第二十四章 朱耶克用(1 / 2)





並州捷報連連,普天同慶之下,唯有一處教人暗自神傷。

久病不稱朝已有一年多。晉王李克用躺於後殿一虎皮氈上,頭枕夫人大腿。他沒日沒夜的把酒言歡,可心中依然不暢快。

他與那朱全忠連年征戰,攪擾黃河兩岸民生艱苦,實在不為世人所敬仰。

窮其一生,他在不斷的興兵滋事中,漸漸失去身邊至親。是,他窮兵黷武,沒有儘到一個藩王守護民生的責任。

先帝於他,也曾是親密無間的親人,或不論生死的摯友。

可他,還是選擇背棄。

因為他的選擇,唐主一脈這幾年間的隕落,讓他愈來愈自責。特彆是清瑤之死,他恍若錐心之痛。

十年前,他受封河東節度使。馭下十三子,亦皆享太保之職,世人稱‘十三太保’。一時風光無限,叫他膨脹。

他哪裡想到,這便是先帝對他最後一份寄托。是想要提醒他,他沙坨族先祖可是因‘勤王’才被授了李姓,才得享如今這番榮光。

存孝孩兒當初勸誡他‘此時不勤王,更待何時’,他不以為意。最後隻能害得存孝孤軍直入,險裡逃生而歸,還被那些迂腐造作之人激怒以死謝罪。他更後悔自己當時沒有攔阻,親眼看著存孝車裂。

午夜夢回間,他時常想起老十三存孝。那個一身武藝,還常常能讓他引以為傲的孩兒。

回首往事,他曾戎馬一生,也曾豪情萬丈。。

頭枕夫人腿上,他眼角一粒熱淚淹沒在皺紋裡。他直到如今才看明白,自己一生都活在比較中。兒時,因為長夫人處處偏袒大哥,他便愛與大哥比較。弱冠以後,清瑤嫁給先帝,他便與先帝比較。而今,他享有一切,又愛上與朱全忠比較。

比來比去,仿佛永遠都在輸,以至今來,他竟一無所有。

“造孽啊!”輕歎一聲,他合上眼瞼,沉沉睡去……

宮人來稟,被晉王夫人噤聲遣退。夫人看著懷裡那張蒼老的麵容,眉眼儘是含情,嘴角不經意露出的笑意,讓她恍若記憶裡的某人。

那年桃山花開,長夫人命他晨起陪大哥上山練劍。那時,他極頑劣。撇下大哥,獨自追著蛐蛐溜去後山。

玩著玩著他便累了,尋了一處草垛就睡著。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小小的他根本不知,此時家中已經為尋他發了瘋。

大哥說過,後山有狼虎出沒。他一顆心仿佛懸到了喉頭,毫無頭緒的穿行在後山,他那時竟第一次萌生想念家人思緒。

正在他害怕狼虎之時,一隻吊晶白眉大貓赫然出現。大貓朝他‘嗷’一聲長吼,那發黃瘮人的獠牙,當即就嚇的不敢再動。

本以為自己要被大貓吃了,突然十幾匹眼睛冒綠光的野狼竄出,嘴裡儘是‘呼呼’的聲音。霎時,一場虎狼大戰在他眼前上演。小小的他害怕到極點,甚至怕到忘了逃命。

以至當仆人們舉著火把趕到,他還愣著一動不動。他不記得是如何回去的,隻記得自那次歸去後,他一時名聲大噪,成了眾人口中虎狼之地全身而退的天才少年。

不久,他的名聲遠赴長安。要不是長安來了人,奉大唐皇帝的旨意,將民間優異少年養於東宮,受封太子伴讀。他恐怕永遠都無法遠離長夫人和大哥。

啟程去長安那日,大哥摟住他哭的鼻涕都擤了好幾管。要不是長夫人將他拉扯開,恐怕長安的大人都要罵人了。他坐在馬背上,被一個叔叔拴在身後。馬兒將將敞開了跑,大哥喚他的聲音便又響起。他忍不住回頭去看,大哥已經摔倒在一片揚塵之中。

那是他第一次離開家,也是最後一次離開……

初到長安,他在東宮第一次見到繈褓中的七皇子傑。那個粉嫩的雛子,第一次被他抱在懷中時,也是當時的大皇子立儲大典上。人人都在拜謁儲君,隻有他,不明所以的抱著傑滿大殿的奔鬨嬉戲。

幾年後,家中與他的聯係越來越少。求太子幫忙尋查後才得知,家中遭滅門,一門幾十口人一夜間全沒了,隻餘下外出奔走的老父。那次,他第一次哭得同大哥送他離家那次般狼狽。

他是太子伴讀,受太子命來抱走傑。可當時最大的宦官田令孜,非說他是外邦之人,說他要持走皇子居心不良。故,受人栽贓後,手段還顯稚嫩的太子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被人刺瞎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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