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1 / 2)





死守武陵的朱赤軍,倒是讓揮師而來的趙岩有些騎虎難下。

已然是從三日前的突襲,逐漸演變成晉人艱苦死守的艱難局麵。

而軍需急缺的朱赤軍,在這三日的鏖戰中,早已彈儘糧絕。這酷似當年汜水關窘境的處境,讓石敬瑭恍若隔世。

當年感同身受的絕望,又一次像洪水般的襲來。

眼看過了今晚,守在山口的這些殘兵,都將在天色泛白的那一刻,跟這個混亂的人世間告彆。

軍中多數為新兵,自從雪山上下來,曆經這十幾場戰事,便是再驚心動魄的場麵,也從未遇見過今時的遭遇。

白日裡已衝鋒過七八次的梁兵,在夜半裡停歇,也終於給了朱赤軍一些踹息的機會。

新兵們終是被這場惡戰嚇破了膽,遍地屍橫的山口,使得他們仿佛司空見慣般麻木。

石敢當也是三日未肯合眼,此刻若不是石敬瑭強摟著他閉上眼睡一陣,恐怕小小的他還不敢鬆懈半分。這三日裡,梁人不斷喊話,說會善待戰俘。這讓朱赤裡新來的小兵們,無不被其煽動意誌。

可梁人怕是自己都曾忘記了,當年他們的先皇帝朱溫,對待戰俘有多殘忍。最駭人聽聞的一次,便是攻打青州城時,用十萬戰俘做餌。將活生生沒有了戰甲兵器的戰俘們,砍斷雙手推下護城河做墊。

這時,山中有人唱起了家鄉的小調,聲音斷斷續續,還伴隨著不時的抽涕聲。

是的,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或許過了今晚,他們身心俱疲的身體,就真的斷送至此了。

石敬瑭知道,這次能指望的後援,除非是天降神兵。否則,遠在千裡之外的晉王李存勖,就算再神通,也不可能趕到他們駐守至最後一兵一卒。

想起自十六歲那年離開建業書院,至今已是十年後。

當初青澀的他,是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淪落至荒山野嶺,最後或將屍骨無存。

三天的時間,足以讓他回顧一生。至少,看清了自己此生最大的荒唐。

在沒有離開升州時,他以為的人心險惡,就隻是甘州胡民族群裡的內鬥。

沒曾想成長後的十年裡,是一次又一次的險象環生,讓他看清了人世間的真正陰暗麵。曾經多麼信任崇拜的人,後來才顯露出本性。

數年的經營,終究不過一場卑鄙的幻象。

此生唯剩還能讓他心有不甘的,就隻剩下對小師姐那份最初的癡迷了。

山風吹的有些清冷,石敢當在他懷裡睡的酣暢。他用軍旗將石敢當裹緊些,難得的溺愛眼神流露出。

孩子就是孩子,睡像毫無戒心。

熬了三天三夜,饒是成年人都會覺得夠嗆。可這個倔強的孩子,卻始終守在他的身邊,不肯閉眼也不敢離開。

他覺得自己怕是要辜負這孩子了,想到這裡,他冰冷的心又開始有些溫暖。

人這一生,或許沒有辦法選擇出生,但卻可以選擇怎麼樣去死。

他石敬瑭從未懼過,又何來退縮?不過就是等天亮之後的一場死戰,這個時代的來臨,誰又不是踩踏著彆人的生命往上爬。隻不過他們父子的路,止於朝夕罷了。

遠眺山穀中堆積的屍體,石敬瑭似乎不再疲憊。

之前一直緊抿的薄唇,此刻也仿佛釋然了些。

‘本以為,能以地宮下的寶藏開啟屬於他玄忌的世紀,卻不料戰爭讓他空想了這麼久。以為他衝破自己內心最後一絲良善,就能像師父那般操控一切遊刃有餘。卻不料,他始終還是輸了。輸掉了小師姐,也輸掉了曾經的信仰。’

假設這次之後,他還能有命回去。

那他一定會不惜一切的挖出寶藏,組建屬於他石敬瑭的軍,然後擴建屬於他,屬於他和小師姐的藩地。再然後,他會給小師姐搭建一座種滿梔子的庭院。待到盛夏的時候,他還會陪著師姐,在園中撲蝴蝶,撿野果,追貓逗狗。

隻是,假設罷了……

突然,一片星晴的夜空,幾道劃破天際的火光,‘咻’一聲打破了所有人的清夢。

最先被驚醒的石敢當,哇的一聲就站起來。“……哇啊!進攻了進攻了!”

被他這麼一吵,山口的殘兵們都被喚醒,鴉雀無聲的黑夜,瞬間變得有些熱鬨了起來。石敬瑭也隨著那道火光的方向望去,隻見那道瞬間照亮四周的火光,將山下蠢蠢欲動的梁兵嘴臉,都照的清清白白。

石敢當是個小孩子,自然沒見識過這道火光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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