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章(1 / 2)





一路從官道走了四五天,他們身上最後幾個銅錢,終於還是留不住了。因為到了湍急的河邊,上個月還能過人的木橋,如今早已被河水衝垮了大半個橋身。

他們要過河,除了去找河岸僅剩的撐杆老人渡河,幾乎已是無力回天。

阿泱早就打聽過了,這片河邊往年多處撐杆的擺渡人,早都隨著躲戰禍的百姓往南邊跑了。更讓人絕望的是,為了不給北邊的晉人過河方便,所有的船隻也都被擺渡人們毀了。

眼看著橫在麵前的長河,二人險些站不穩。

阿泱始終扶著離墨,沒有讓她發昏摔下去。

“……那擺渡老人問我們要過河錢,竟是平日裡的三倍多。”

“可是,前幾日的魚獲根本就沒有換回錢財,我們哪來的錢過河?”

聽到阿泱說過河錢漲了三倍,離墨的臉色越發蒼白了。就像失了血色的假人,她虛弱的仿佛能被一陣風帶走。

阿泱摸了摸腰上彆著的銅錢,仔細摳了一番,發現就剩三個後,眉頭也不由自主皺了起來。

過到河那邊本就無甚渡河客,老船夫好不容易盼來阿泱詢價,自然是不想錯過生意。

待阿泱詢價之後麵色有些難看,老船夫便顛顛兒的跟著阿泱身後找來。

瞅見阿泱掏出三個銅錢,老船夫一把抓住阿泱的手,說,“誒,三個銅錢夠你過河了,小相公走咯,走咯!”

“嘿,船家老丈,方才找你打聽,你說要六個銅錢才渡一人,我們要過河,可是兩個人啊!”

“哎呀,看你年紀輕輕,怎麼就這麼軸呢?”老船夫臉上表情變化誇張,手上抓住銅錢的力道越發大了,“老朽說夠了,那就是夠了唄!”

還好離墨懂些變通,見老船夫改口,她當即拉住還欲理論的阿泱。

“好,那便先謝過老人家了。”

“還是你家小娘子聰慧,不像你個傻小子,愣頭愣腦。”

阿泱有些賭氣,但聽老船夫將離墨認作是他夫人,心底倒是有些美滋滋。不知離墨心裡會作何感想,反正他是沒有否認。

偷瞄了離墨一眼,發現她臉上並無波瀾,阿泱又在心裡竊喜。

不管離墨有沒有反應,至少,她沒有拒絕被人誤認成他的妻子。

上了船夫的小船,離墨盤坐在船頭望著河麵發呆,本就姣好的麵容,便是發呆都是那般好看。阿泱抬頭,入眼便是她的精致側顏。當日從小河中救起時,他就敢發誓,這張臉一定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能讓人神往的模樣。

離墨看水波暈開看得走神,卻不知,阿泱一旁癡癡的相守,眼中除了她再無其他顏色。

船家擅暢談,剛起槳就試著同他們講話。

“……這北邊的戰事都快打到家門口了,你們咋還巴巴的往北去?”

阿泱很少出這麼遠的門,自是不太擅言談,被人問起他們北上的目的,愣是瞬間有些遲疑了。

還是離墨圓滑些,聲音裡帶著笑,爽快的回應,“家人還在北邊,既是同根生,便不該臨亂各自逃命去。想必船家也有親人,該是最能體會我們的心境了。”

“唉,都是命苦啊!”像是戳中了老船夫的感性之處,方才還淩厲的語氣,也瞬間變得有些惆悵,“若非家裡還有嗷嗷待哺的小孫兒,誰又願意在河邊討這份送命錢?”

“那老人家兒女呢?”離墨又問。

“死咯!兒子前年就死在去升州送客的路上,兒媳那時才剛剛有了身孕。老漢是砸鍋賣鐵,這才保住了兒媳沒有因為傷心過度,鬨成一屍兩命的下場。”

離墨聞言,麵色有些難看。

但心裡的好奇,還是讓她忍不住問了,“去升州哪裡送客?這幾年,升州好像除了重開建業書院外,並無什麼其他見聞。”

“唉,還真叫你這位娘子說中了,老漢的兒子,當年就是接了那個什麼書院的活兒。”

因為正是前年,她目睹了師父在升州策劃的一切,所以當老船夫說起時,她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說來也是奇怪,我家孩兒本性老實不張揚,本本分分拉車做生意,怎的就成了那些官府衙役口中說的‘謀財害命’?大家都看得清楚,我的孩兒不過做了彆人的替罪羊,都怪他這沒有用的阿爹,至今都未能幫他洗刷冤屈。唉,都是命……”

說完,老船夫還苦笑著搖頭,目光望向河麵,有規律的推動船槳。

看老船夫曆經滄桑的臉上,不再隻剩悲痛,阿泱這才從老船夫風輕雲淡的言辭中,看出些堅強。

離墨又恢複沉默,隻是阿泱看不到,她波瀾不驚的麵目裡,藏著對以往的暗潮洶湧。

‘當時為什麼那般輕易取走彆人性命?為什麼?原來以往信奉的人道,背後竟是這個樣子。什麼人世不亂,大道不興,什麼道心孤絕,統統都是騙人的。世道也不是師父所說的那般陰暗,也不似猶如地獄般煎熬。什麼無情才能救世,可到如今,暗門的存在,亦或是說南鸞的存在,又真正救得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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