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2)

沉浮事 十三把劍 1723 字 1個月前




【“抓到了,本座的阿浮。”】

尖叫驚呼堵在胸前,浮澤張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回聲落下後,清池居便陷入了凝滯,就連池麵也能讀懂氣氛的緊張,變得死水一般平靜。

好半晌,才有一聲輕笑打破死寂。

時崤垂下眼,再跪直起身的時候,臉上所有危險與陰鬱都已經穩妥藏好,變成和煦有禮的淡笑。

這一回,換上了認認真真的躬身抱手,“時某有眼不識仙君,在人間時多有冒犯,特此,前來向仙君請罪。”

挑不出錯的場麵話。隻是放在鬼王這樣一個囂張桀驁的鬼身上,便顯出萬分的詭異來。

但也恰恰是這種詭異,叫浮澤猛然從驚慌中驚醒,抓到一抹清明——他好似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兒已經不是人間,自己也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辱的弱書生了。這裏是仙界,他是仙君,他有足以自保的仙法……

神清,則氣明。漸漸有新鮮空氣破開窒息感,湧入到胸膛之中,他發麻的四肢也隨之慢慢找回了知覺。

浮澤抬手,將右手搭上主座的椅背邊緣借力,艱難地撐起身體,寬大袖擺便止不住地往下掉,露出白花花的一截手腕。

他不大適應地在主座上坐正起來,理理發絲,夠不上威嚴,但好歹算是體麵了些。

“你……”浮澤試著開口,聲音尚還帶著一點初醒的啞,“是如何,進到清居來的?”

“天帝體恤時某愧疚難安之心,特派天兵引領,才得登門拜訪。”

“天兵何在?”

時崤誠懇回答:“大概……在門外把守。”

這是實話,畢竟鬼王沒有必要在仙界說這種拙劣的謊言。浮澤稍稍放出神識去探,便知自己仙居大門兩步遠之外確有兩位天兵守崗。

——說是說引路與保護,可時崤武力幾何,又何須普通天兵保護?隻不過他帶著一任鬼府之王的身份,天帝終究還是有所忌憚,不放心由他在仙界各處隨意走動,故派天兵監視罷了。

而這兩名天兵,間接的,也算為浮澤提供了多一層的保護。

浮澤放在案台之下握緊成拳的手稍鬆。

強作出淡然的模樣,別開眼,避開時崤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目光:“言重了,鬼王押審戰犯多有勞累,實在不必在小仙這裏浪費時間。”

這是在回應鬼王一開始所說的“請罪”。不知是緊張到忘了,還是有意忽略,他甚至沒叫對方起身,就直接開口想要趕客:“過往雲煙,無需糾結,鬼王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罷。”

時崤便在原地跪得安然。

他的神色沒有顯出半點不適,反倒還有閒心做戲,眉尾垂下,擺出拙劣的苦惱姿態:“雖身份有變,但到底是你我之間親身經曆,如何能當過往雲煙?”

話裏的內容已經有些冒犯,冒犯者卻割裂地擺出一臉真誠。他不著痕跡地往前膝行了一步,微微垂頭,額發在臉上投出幾道陰影,語氣也瞬間變得低落黯然:“此行原就是為請罪,若無法求得浮澤仙君寬諒,時某永世難安。”

“……”浮澤沉默。

性格使然,他向來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往來應對的場麵,明知眼前鬼王本質狡詐邪祟,卻還是會在短暫的失神中,被其構造出來的表象所迷惑。

半晌,才避重就輕地答:“……人間得以化解此劫,小仙已覺圓滿。”

他沒有那個定力去與時崤對視,目光無處著落,隻能虛無縹緲地暫靠在案台。自然地,也就沒法發現,堂下的黑影正在悄然挪動,以膝為履,一小步、又一小步地朝著主座靠近。

“仙君之意,可是早已原諒時某的所作所為?”那鬼語調上揚,略帶驚喜。

與其說是追問,在浮澤這裏,更像是一種咄咄逼人的質問,攪得他發亂發慌。

原諒?何來原諒一說?他本是江流,是仙君,根本就沒有諸如仇恨、憤怒這類情緒,時崤給他留下的隻有無窮無儘的恐懼與酸澀,人間那段記憶,永遠是他避之不及卻又無法擺脫的陰影。

他沒有辦法坦然大方地說出“原諒”二字,更沒有辦法輕飄飄地對那段經曆釋懷。

浮澤把頭更深地埋了下去,目光從案台移到自己的大腿。同樣是一身白衣,仙衣到底是凡間的粗布所無法比擬的,即便蜷著睡了長長一覺,折痕卻已經在短時間內變得淺淡,此時隻剩下微微的不平整。

“鬼王若有心,便當做從未發生罷。”他說得很輕,輕到幾乎沒有在空曠大廳裏蕩出回聲。但若仔細聽去,尾音能聽出微微的抖,泄露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祈求意味,“隻願人間順遂,百姓平安……百姓平安……”

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如何,反複呢喃了好幾遍。

鬼王沒有馬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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