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於·團寵·謙(1 / 2)





朱祁鈺說的是實話,關於於謙遇刺的這件事情,到現在為止,在他麵前統共被提起過三次。

頭一次就是於謙自己的奏本,在這份奏疏當中,就像朱祁鈺剛剛說的,於謙對這件事情提了一提,但是並未詳述,隻是一帶而過。

至於第二次,便是年節之前商議整飭軍屯的時候,朱祁鈺在臨召見於謙等人之前,接到了某小公爺通過東廠遞來的消息。

也是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知道,於謙奏疏當中所說的那幾個所謂『混入總兵府,意圖投毒製造混亂的賊子』,真正的目標是要殺了於謙。

當時,朱祁鈺的反應和陳鎰差不多,在震驚於宣府發生了如此大事的同時,對於楊信『隱瞞不報』的行為,也感到十分生氣。

所以,他一方麵改變了主意,同意了朱儀的方案,將矛頭轉向了任禮,另一方麵,又派遣了錦衣衛的人手,攜密旨至宣府查問楊信。

然而,得到的答案卻遠遠出乎了他的意料……

武英殿中陷入一陣沉寂,老大人們頗花費了一番工夫,才消化了這個消息。。

如果天子所言不假,那麼,也就意味著,真正隱瞞謀刺一事的不是別人,正是於謙自己。

不要說什麼在奏疏當中寫了,隻是沒有重點提及,這種冠冕堂皇的話,糊弄人還行, 但是想要說服人, 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能夠站到朝堂的第一序列, 雖然有機遇的成分,但是說到底,於謙入仕也有近三十年了。

奏疏該怎麼寫, 他不會不清楚,說白了, 既然於謙這麼寫, 說明他並不想把這件事情奏稟上去。

因此, 短暫的沉默過後,陳鎰輕輕嘆了口氣, 轉向於謙,開口道。

「於少保,如此說來, 此事是你在欺瞞陛下, 老夫想問一句, 為何?」

說到底, 陳鎰是朝廷的左都禦史,糾劾百官是他的職責, 即便眼前的這個人是於謙,他也不能視而不見。

在眾人的注視之中,於謙的神色罕見的有些複雜, 他沒有抬頭,隻是到。

「於某並非想要欺瞞, 隻是此事關係重大,楊信隻是抓到了一個賊人, 並無確鑿證據能夠證明指使之人,所以, 於某便想等到事情查探清楚之後,再行稟奏。」

這個理由,和楊洪方才所說並無太大差別,但是顯然,僅憑這種說法,是難以讓人信服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 如果說楊信隱瞞不報,還可以解釋為,為了增加手裡的籌碼,好在關鍵時刻拿出來, 幫助楊家度過難關的話。

那麼於謙又是為何?

作為被謀刺的對象,於謙自己應該是最憤怒的,而且從立場的角度出發,他也沒有任何的理由回護任禮。

但是,事實就是,攔下這件事情的是於謙……

聽了於謙的話,陳鎰眉頭一皺,正欲開口發問,卻聽得上首天子突然開口,道。

「於先生是否擔心,將此事稟於朕知,會引起朝廷動盪,掀起文武之爭,進而影響到兵部整飭軍屯的奏議?」

話音落下,於謙尚無反應,其他幾人眼中便閃過一絲瞭然之色。

的確,雖然說平時的時候,在一乾朝務上,天子和於謙時常發生衝突,但是,隻要和天子親近些的大臣都知道,在天子的心底裡,是十分信重於謙的。

這種信重來的莫名其妙,甚至到了愛護的程度。

事實上,在某些朝務上頭,天子和於謙的衝突源頭,正是天子想要保護於謙,而反過來於謙自己卻要悶頭向前衝。

所以,於謙的做法也就可以理解。

如果說,他將這件事情上稟,天子勢必是要嚴查此事的。

任禮畢竟位高權重,背後又有一大批勛臣支持,僅憑這一個證人的證詞,真的捅到了朝堂上,能不能奈何的了任禮不知道,但是,勢必會引起對方激烈的反彈。

到時候,如果對方倒打一耙,說於謙為了打壓勛貴,蓄意勾結楊信誣陷他,可就徹底成了一筆糊塗的爛帳。

以任禮和於謙二人的身份地位,他們二人的爭端,必然會迅速蔓延整個朝堂。

一旦局勢演變到這個地步,說不定,不僅拿不下任禮,還會被對方反戈一擊,畢竟,如於謙所說,他手中並沒有確鑿的證據。

所以實際上,這就是一個時間差的問題。

如果一開始發現的時候就上稟,那麼兵部尚未做好整飭軍屯的準備,一旦不能成功拿下任禮,後續整飭軍屯必然會受影響。

但是,這件事情放到恰當的時機拿出來,卻反而能夠成為整飭軍屯的助力,從這個角度出發,於謙所做的是最有利於大局的選擇。

可,是不是對的選擇,就不知道了……

於謙到底是於謙,聞聽天子麵無表情的垂問,他竟也沒有試圖辯解,起身跪倒在地,道。

「臣萬死,擅自揣測聖意,請陛下降罪。」

還是那句話,於謙這麼做,或許是理智的做法,但是,對於天子來說,卻是極大的不信任,甚至可以說是辜負。

因為,這一切都建立在,天子在得知此事之後,會立刻為他出頭的前提下。

換句話說,他一不信天子的冷靜,二也有負天子的愛護。

如今事情被擺到台麵上,天子會生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不過,奇怪的是,底下一幫大臣各自低頭不語,等待著天子對於謙的嚴厲訓斥。

但是,卻遲遲沒有等到……

偷偷的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天子,卻發現他老人家雖緊皺眉頭的望著於謙,眉宇間雖有怒意,但是,更多的卻是思索。

朱祁鈺的確有些遲疑。

倒不是因為舍不得罵於謙,他信任於謙是真,但是,滿朝上下,挨他罵最多的,也是於謙。

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哪怕是兩世為人,朱祁鈺都湧起一個念頭,是不是他平時對於謙太過放縱了,以至於讓於謙覺得,無論他做什麼,自己都不會真的責罰的,所以才如此放肆。

但是,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

不為別的,隻因為這一次,於謙的態度有些反常……

他認錯認的太快了!

前世今生十幾年的君臣,沒有人比朱祁鈺更了解於謙。

這個人,說好聽了叫有原則,說不好聽的,就是一意孤行,隻相信自己相信的。

他做的事情,就是他打心底裡覺得對的,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既然做的事是對的,那便沒有什麼不能擺到台麵上來的。

就拿上次撤換征苗總兵官來說,於謙覺得不該,他就要爭,哪怕天子已經下了決定,哪怕自己的同僚也都明裡暗裡的勸他不要繼續犟,但是,他就是認死理。

認罰不認錯,這就是於謙!

除非是事實擺在他的眼前,不然,於謙是絕不會認錯的。

但是,這一次,朱祁鈺隻不過問了一句,於謙竟然乾脆利落的就認錯了。

這絕不是因為事情已經結束了,一定另有原因。

於是,朱祁鈺又想起,年前商議兵部遞上來的奏疏的時候,他接到朱儀遞上來的消息,決定將開刀的目標,從楊洪轉向任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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