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父皇,是你錯了!(1 / 2)





「真的?」

朱見濟猛地抬頭,眼睛當中帶著驚訝和難以置信。

朱祁鈺笑了笑,道。

「濟哥兒,你告訴父皇,平時父皇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像今天一樣保護著妹妹?」

「當然!」

小人的口氣有些著急,似乎生怕朱祁鈺不相信一樣,眼中原本漸漸隱去的水光,也因此再度浮了起來。

見此狀況,朱祁鈺按在小人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目光直視著朱見濟的眼睛,道。

「哥兒,有一句話,父皇要告訴你。」

「人活著世上,會做很多事情,每做一件事情,都會有做這件事情的目的,但是,這不代表,你做這件事情時,有其他的目的是錯的。」

「隻要你做的事情是對的,隻要你沒有傷害別人,那你希望在做這件事時,自己也能得到讚許,得到好處,這是人之常情。」

「父皇知道,你一直都在做一個好哥哥,努力的保護妹妹,既是如此,你理當被誇獎,你做的很好,希望被父皇看見,希望被誇獎,這不是什麼值得羞愧的事,是理所應當的。」

「明白嗎?」

這些話,顯然和朱見濟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不一樣,但是,看著朱祁鈺溫和的目光,他的身子卻慢慢的放鬆下來,隻是那張小臉上,卻不免閃過一絲迷茫。

遲疑著,朱見濟罕見的沒有像往常一樣乖乖的應聲,而是想了想,道。

「可是父皇,先生說聖人君子,其心正大,不可有私心貪慾,為人處事,用意當正,所行方善,我覺得,先生說的,好像也是對的……」

說這話的時候,濟哥兒的口氣,頗有些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惹得朱祁鈺生氣一樣。

至於原因,當然是因為,他這句話,其實是在反駁朱祁鈺剛剛的話。

不過,和朱見濟擔心的不同,朱祁鈺並沒有因此而生氣,相反的,他反而很高興。

濟哥兒在自己麵前,一向很是乖巧聽話,甚至有些時候,帶著幾分刻意的奉迎。

這一點,朱祁鈺早有察覺,但是,他一直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直到今天,他站在小學堂的窗戶外,看到濟哥兒時不時的朝他的方向偷瞄。

那一瞬間,他心裡突然很難受。

就在他一刻,朱祁鈺仿佛回到了那個午後。

那時的他還小,當他好不容易熬了好幾個晚上寫的課業,終於被先生誇獎的之後,他鼓起勇氣去找他的父皇,當時他在想什麼?

是了,他那個時候隻想讓父皇看一看他,摸一摸他的頭,誇一句他做的很好。

這是那個年紀的他,最想要的東西。

但是他一次都沒有得到過。

父皇像往常一樣,盯著罐裡的蛐蛐,隨手讓太監拿了一斛珍珠,然後將他送回了景陽宮。

可是明明,就在幾日之前,父皇特意考校了太子哥哥的課業,哥哥做的並不好,在父皇來之前,先生還從裡頭挑出了好幾處錯誤,讓哥哥回去重做。

但是,父皇沒看出來,不僅沒看出來,還將他抱在膝頭,對他寄予厚望。

哪怕時隔多年,朱祁鈺仍舊能清晰的記得當時的場景。

陽光斜斜的透過窗欞打進屋子裡,很暖和,周圍的宮人很多,父皇那天穿著一身大紅色團龍袍。

他先是看了太子哥哥的課業,看的很仔細,又看了自己的,但是隻瞟了兩眼,就放到了一旁。

後來,他笑眯眯的把太子哥哥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問他。

「他日為天子,能令天下太平乎?」

太子哥哥當時毫無猶疑,信誓旦旦,說。

「能!」

父皇又問。

「有乾國之紀者,敢親總六師往正其罪乎?」

太子哥哥答。

「敢!」

聲音很大,父皇很高興,將太子哥哥擱在禦座上,然後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太子哥哥身上,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跪下,對著太子哥哥高呼萬歲。

父皇是真的很高興,以至於,後來過了兩日,他還將此事告訴了楊士奇等人。

甚至於,不管當時先生正在給他們上課,特意叫太監過來,讓太子哥哥過去,當麵向楊士奇等人炫耀。

那個清晨,隻有朱祁鈺一個人在上課。

他一向很努力,但是那天他走了神,因為他在想,如果他做的和太子哥哥一樣好,父皇會不會看一看他。

所以,他熬了好幾個晚上,將那天給父皇看的課業重新做了好多遍,最後終於寫出了一篇滿意的,拿給母妃看,母妃說很好,拿給先生看,先生也說很好。

然後,他興衝衝的拿給父皇看,父皇隻瞥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他都沒有仔細看……

後來,回了景陽宮,母妃客客氣氣的將送他回來的內宦送走,給了人家賞銀,然後轉過頭,劈頭蓋臉的將他訓了一頓,讓他以後再也不許私自去找父皇。

他那天是怎麼做的來著?

想起來了,他低著頭沒說話,然後,母妃罰他跪了兩個時辰。

再後來,沒有再後來了……

此事不久以後,父皇就將太子哥哥接到了身邊,隨侍經筵,他則是一個人跟著先生讀書。

時至今日,朱祁鈺再想起此事,更知道自己當初的魯莽。

身為皇子,想要在皇帝麵前表現,而且,拿的是一篇和太子一同做過,後來又重做的課業,是想做什麼呢?

那個時候,父皇看他的那一眼,又在想什麼?

是在嘲弄他不自量力,還是覺得他背後有什麼勢力在操弄謀局?

朱祁鈺不得而知。

但是,當今日他站在學堂外,看到濟哥兒的充滿期待的樣子的時候,他忽然就好像理解了父皇,理解了母妃。

父皇多疑,這是一個皇帝從不缺少的素質,他的這種舉動,很容易被人多想,視為窺探儲位之舉。

而且,如果父皇對他的課業多加讚賞,那麼消息傳出去,內廷外朝,也必會再起風波。

母妃在宮中,多年如一日謹小慎微,隻求安身立命,他的這個舉動,勢必會引起孫貴妃,不,那個時候該稱孫皇後了,勢必會引起孫皇後的關注,進而引發不可控的後果。

仔細想來,那段時間,景陽宮的份例的確削減了許多……

所以,朱祁鈺沒有進去。

他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去對待濟哥兒。

理智告訴他,父皇對他的處理方式,就是最佳的處理方式。

漠視,冷淡,靜待時間抹平一切……

這樣做對所有人都好,也是最能夠維持前朝後宮穩定的方式。

但是,他卻不想這麼做……

自打那天從郕王府醒來之後,朱祁鈺幾乎任何時刻,都保持著理智,在任何事情上,他都會做出對江山社稷,朝局安穩最有利的選擇。

可這一刻,他的理智告訴他,應該當做沒有看見這件事,就像當初父皇對他的課業不屑一顧一樣。

這麼做,既可以保持朝局安穩,也可以保護濟哥兒,不將他推上風口浪尖。

這是最好的辦法。

轉頭離開,去接受太子的請安,然後照常處理政務,讓一切歸於平靜。

這麼簡單的事,可對於站在窗前的朱祁鈺來說,卻挪不動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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