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惑君 阿縈裴元嗣 6184 字 2023-04-16




第24章

沈明淑披衣坐在鏡台前,對著菱花鏡一下一下地梳著長發。

卸去脂粉後鏡中的女子臉龐蒼白,唇色無華,憔悴且消瘦,沈明淑苦笑一聲,曾幾何時,她也是肌膚瑩潤的二八少女,想娶她的人踏破了慶國公府的門檻。

可她偏偏就看上了裴元嗣,那個從十五歲時在人群中見他的第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的男人,所以哪怕是等他三年,哪怕是用儘手段將他從旁人的手中奪過來也在所不惜。

她知道他是一個心懷天下的男人,永遠不可能將目光停駐在她一個女子的身上,但她從來都不後悔嫁給他,更不後悔把庶妹送上丈夫的床榻。

等她有了孩子,國公府有了世子,阿縈算什麽,趙氏又算什麽?她和丈夫兩人之間從此之後將再也沒有隔閡,一切都會回到從前。

她隻需要咬牙忍過這一段去。

咬咬牙,馬上就能過去。

沈明淑閉上眼,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出男人和少女在床上翻,雲,覆,雨的場景,她突然心酸得想落淚,用力掰斷手中的篦子,狠狠將眼中的淚意壓了下去。

“兩日之後我要去靈州巡邊,”裴元嗣沒喝那茶,看著她道:“你長姐要我這次帶上你。”

阿縈臉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

裴元嗣在試探她?

適才氣氛那樣好,他分明已有幾分情動,卻還是能這麽快地從意亂情迷中恢複理智,阿縈都有些佩服裴元嗣了,尋常男人看見美人投懷送抱,哪裏還顧得上這些?

不過正是這樣意誌堅定的男人,反而勾起了阿縈的好勝心和報複欲。

她一定要得到裴元嗣的真心,要讓裴元嗣為她失去理智,神魂顛倒,成為她手中複仇的利刃。

所以這個問題,她究竟是應該表現得高興、羞澀,感激長姐與裴元嗣對她的恩賜,還是該表現憂慮一些,以顯示她對長姐的疼惜與關心?

裴元嗣銳利的鳳目緊緊地盯著阿縈。

隻見阿縈在聽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眉梢悄悄地掛上欣喜與雀躍,圓圓的杏眼一亮,璀璨如星子。

旋即卻又似乎是想到什麽似的輕蹙起眉頭,轉喜為悲,略帶愁苦地低下了頭去。

“怎麽,不高興?”裴元嗣指尖敲在桌上,語氣漫不經心。

“大爺,您今夜,去陪陪長姐吧。”

阿縈揪著胸口的係帶,像是掙紮了許久,開口低聲道:“妾身沒有不高興,大爺不嫌棄妾粗鄙,肯帶上妾出去見世麵,妾歡喜都來不及。”

“可是妾身看長姐這幾日心情一直不好,大爺您不知道,外麵那些人都說長姐……長姐,妾身聽了都很生氣!長姐心裏有多苦,隻能打掉牙齒往肚子裏咽,您還有兩日就要走了,長姐卻要把您推到妾身房裏,妾身真是心疼她!”

“外麵人說什麽?”裴元嗣皺眉,這事他還真不知道。

沈明淑好麵子,絕不可能把信成郡主譏諷她的那些話說給裴元嗣聽,裴元嗣更不是個足夠關心妻子的男人,尤其是沈明淑吃偏方落下病根之後,一個月基本上大半個月都是在歸仁院或外院歇著。

阿縈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裴元嗣沉下臉來,“倘若你膽敢有所隱瞞,打死了事!”

阿縈嚇得慌忙跪下,“妾不敢隱瞞!是、是外麵說人說長姐善妒,妾也就是聽下人多說了幾嘴,其他的一概不知,絕沒有想隱瞞大爺,大爺不要罰妾身,求求您!”

話說到最後聲音都顫了起來,身子哆嗦,眼中淚光直打轉,再沒了適才與他對視時的羞澀感激。

裴元嗣冷冷地看著阿縈。

其實阿縈說的這些話,他雖不知,卻早有預料。

可他仍不能確定她究竟是裝的還是天性如此。

他的謹慎不容許身邊留有一個別有用心的女子,這樣的女子會帶壞世子,攪得家宅雞犬不寧,他不願自找麻煩,所以有時會對妻子與母親做的那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更不想如父親般一輩子寵妾滅妻,把衛國公府的名聲都毀在風流好色之上。

他審視著阿縈的眼睛,阿縈的眼睛乾淨剔透,沒有絲毫雜念,一眼就能望到底。

一個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她的眼睛告訴他,她沒有說謊,除非她的掩飾手段做到了天衣無縫。

但她今年隻有十五歲,這樣的小姑娘心機不可能會欺瞞得過他。

如若她別有用心,此時便不該將他推到妻子的房中去。

裴元嗣抬起阿縈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阿縈跪在他的膝下,身子嬌嬌的小小的,眼圈泛紅,纖長的睫毛上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濕漉漉的杏眼宛如麋鹿一般又畏又懼地仰望著他,仿佛他就是她頭頂的天。

她的順從與畏懼成功地取悅了男人。

裴元嗣既答應了沈明淑,今夜便不可能再回到她的身邊。

更何況如今箭在弦上……

裴元嗣倏然將阿縈打橫抱起。

……

阿縈麵上漸生不勝之態,肌膚都泛起了一層豔若桃李的紅,潮,事,後宛如脫力一般綿軟地倒入被褥中。

裴元嗣卻十分神清氣爽,緩緩吐出胸口悶的那口濁氣,下床穿好衣服準備去沐浴。

阿縈緩了片刻也忍著酸疼起身穿衣服,這時裴元嗣又忽地撩開帳子看過來,阿縈唬了一跳,立即雙手抱住泛青的雙肩,驚慌失措地把自己都藏進了被子裏,隻露出噙著淚光的一雙杏眼怯生生地看著男人,仿佛是害怕他又要來做些什麽。

裴元嗣:“……”

裴元嗣繃住臉,裝作沒看見一般取過自己的褻褲去了淨房。

……

翌日一早,裴元嗣準時在第三聲雞鳴響起的時候醒了,眼睛有些發紅。

他身旁依偎著一具嬌嬌軟軟的身子,裴元嗣低下頭,阿縈正對著他,兩人離得很近,她的臉蛋兒小小的,睫毛長長的,肌膚細膩得一個毛孔都看不見,睡相也和她的人一樣乖巧。

她大約是睡迷糊了,才敢湊到他身邊來,否則平時都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裴元嗣昨夜心裏的糾結煙消雲散。

阿縈是他的妾,伺候他本就是天經地義,他甚至留戀地捧住掌下細膩軟滑的肌膚。

力道有些大,阿縈醒了,嚶嚀一聲睫毛開始打顫。

裴元嗣默默地移開自己的手。

阿縈被身旁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她睡得一向淺,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扭頭看見男人寬闊的後背與雄健有力的上半身。

她悄聲披衣起身,裴元嗣走到衣槅後,轉身才發現她也跟了過來。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裴元嗣麵上沒什麽表情,阿縈卻好像已經忘記了昨夜的事情,臉上帶著幾分疲倦靠近他,揉著眼睛很自然地問他,“大爺,您要走了,您平時都這麽早起嗎?”

“您稍等。”

不等裴元嗣回答,又急匆匆跑去了衣櫃旁,踩著小凳子從衣櫃上麵拿下一個包袱過來,臉上帶著幾分雀躍與討好道:“大爺,您上次借給妾的衣服,妾給您洗乾淨了,您要不要穿這件呀?”

裴元嗣看了她一眼,心想還知道把衣服藏起來,也不算太笨。

裴元嗣和旁的貴族子弟不一樣,他很節儉,借給別人的衣服不會說不要就不要,縫縫補補三年,他點點頭,示意阿縈放下。

阿縈就很期待地看著他。

一直等到裴元嗣自己動手脫了褻褲,阿縈捂住嘴巴差點失聲叫出來,紅著臉慌張地跑了。

裴元嗣穿上原先丫鬟擺在衣槅上的那件長袍,無奈地搖了搖頭。

裴元嗣沒穿阿縈洗乾淨的那件袍子,隻是出門的時候讓決明注意收起來。

阿縈躲在帳子裏,聽著裴元嗣離去了才輕輕吐出一口氣。

裴元嗣明日就要離京,這一去就是三個月到半年不等,國公府中需要備至許多東西,忙得沈明淑焦頭爛額。

管事的陳慶媳婦準備了幾套衣服,適才她檢查竟然發現有件衣服上有個磨破的洞,氣得把陳慶媳婦臭罵了一頓,裴元嗣進來的時候沈明淑還在訓斥那小媳婦,直將人罵得臉紅脖子粗。

“好了,先下去罷。”

裴元嗣拿起桌上陳慶媳婦呈上來的記物簿,“不是說了不必準備這麽多東西嗎,此去朔方路途遙遠,東西帶的太多會耽誤行程。”

“那怎麽能行!靈州那地方多偏啊,大爺上次回來人都瘦了一圈,這次我準備了兩個做京菜的廚子,大爺去了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夫人,我是去公乾,不是去享樂的。”裴元嗣臉色有些沉,提醒道。

沈明淑訕訕地住了嘴。

“好了,沒準備地就別準備了,我看東西都夠用。”

家主都發話了,沈明淑隻能作罷,她心裏還有些委屈,她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吃得好穿得好?到頭來又被他訓一頓,真是吃力不討好。

少頃丫鬟們將早膳端上來,因為明日就要動身,今日成嘉帝就放了裴元嗣一天的假,讓他在家裏享享天倫之樂。

阿縈來得遲了一些,裴元嗣已經動筷了,沈明淑冷冷對她道:“不是讓你早些過來麽,你難道要大爺等你來吃飯?我看你這架子是愈發大了!”

阿縈含著淚道歉:“長姐,我,我不是有意的……出來的時候跌了一跤,腿磕破了……”

“那你是怪我不該這麽急著把你喊過來?這麽說還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是了?”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阿縈急著解釋,她這幅唯唯諾諾的模樣看著沈明淑就來氣,與此同時她還不忘觀察一邊丈夫的臉色。

但凡裴元嗣臉上露出一分心疼的表情,她今日必定不會要阿縈好過。

然而裴元嗣的眼神卻比她還要冰冷,仿佛昨夜與他同床共枕的女子不是阿縈,反而露出幾分不耐煩,牙箸“啪”的一聲拍在了桌上道:“夠了,一大早的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下去!”

他話音一落,阿縈身子就猛地瑟縮一下,情不自禁地向後後退了一下步,眼淚掉的更急更凶,這會兒卻連一絲聲響都不敢發出來了。

紫蘇見狀趕緊把阿縈扶下去,沈明淑心中微鬆了口氣,兩人之間的氛圍,以及阿縈下意識的動作做不了假,這下她可以放心了,反過來勸裴元嗣道:“大爺別生氣,阿縈就是這個性子,愛哭了些,小女孩兒麽。”

裴元嗣神情難測地看了妻子一眼,不動聲色避開她遞過來的牙箸道:“我公務上還有些要事,你先吃罷,不必管我。”

說罷起身離開。

……

紫蘇給阿縈的膝蓋塗上藥,阿縈疼得輕嘶一聲,想把小腿縮回去,紫蘇輕按著道:“姨娘莫動,不上藥會留下疤痕。”

阿縈是真的從台磯上摔了下來,因為是丁嬤嬤故意推的她,要不然她一心在沈明淑麵前扮演好妹妹的角色,怎麽可能因為一夜承寵便如此怠慢?

惹得沈明淑大發脾氣,對她沒好果子吃。

還有剛剛裴元嗣的反應,這男人果真是下了床就不認人,又拉著那麽一張老長的臉來訓斥她。

不過也幸好他那麽一番訓斥,否則沈明淑必定是要吃醋修理她了。

阿縈一時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憂慮,紫蘇給她塗完藥,見她緊蹙著娥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免有些心軟,低聲道:“姨娘去賠禮道個歉,夫人是不會同你計較的。”

阿縈勉強笑笑。

沒過多久沈明淑由一眾奴仆簇擁著來了暖閣,她看到桌上擺著的傷藥,眯眼仔細看了看,而後一眼略過去,什麽都沒多問。

她身後還跟著一名背著藥箱的老大夫,老大夫進來後給阿縈把了脈,問她這段時日癸水、行房,阿縈忍著羞意一一答了,末了老大夫對著沈明淑搖搖頭。

這就是沒懷上。

沈明淑不免失望。

阿縈的身體很健康,但問題就在於裴元嗣去阿縈房裏的次數太少了,懷不上也很正常,欲速則不達,沈明淑歎了口氣,揮揮手要老大夫下去了。

“剛才的事情,是長姐一時情急,你別放在心上。”

沈明淑拉過阿縈的手,語重心長道:“阿縈,你別怪長姐太嚴厲,你本就不得大爺喜愛,再在他麵前遲到失了禮數,大爺不生氣才怪,長姐這也是為你好。”

“你出身不好,小時候又沒讀過什麽書,你娘林氏還曾是教坊司的歌伎,我也是看著你可憐,才把你帶在身邊,否則憑你的出身,除了親姊妹,旁人誰願意冒著得罪曹大人的風險去幫你?”

“你以後好好聽長姐的話,別惹大爺生氣,隻要你生下國公府的世子,姐姐就抬你做貴妾,給你和玦哥兒一人三百兩銀子和兩間鋪子,你說怎麽樣?”

“真的嗎?”阿縈頓時高興得杏眼一亮,又吞吞吐吐道:“可是這錢給的太多了,長姐,我,我不好意思收……”

“傻丫頭,孩子還沒懷上呢,就想著以後的事兒了。”

沈明淑輕笑一聲,虛指了指阿縈的小腹道:“先懷上一個才是正經事,我已經和大爺說了,他明日要動身前往朔方的靈州一帶去巡邊,此去大約得四五個月,回來的時候你爭取就帶著一個小的回來,長姐身上什麽病就都好了。”

阿縈立時轉喜為悲,愁眉苦臉道:“什麽,四五個月?這也太久了!長姐,我沒去過那麽遠的地方,我能不能不去呀。”

沈明淑臉一板,“事情已經定下了,哪輪得到你說不去就不去,你忘了你入府時怎麽答應長姐的了?”

阿縈小聲道:“可大爺又不喜歡我,我,我不知道怎麽跟他相處,萬一這一趟大爺更討厭我了怎麽辦?”

沈明淑自然不可能放心要阿縈一個人跟著丈夫出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兩人真擦出什麽情愫來她可怎麽辦?

“有丁嬤嬤與紫蘇跟著你,不會出錯的。”

沈明淑掃了下首一眼,丁嬤嬤與紫蘇會意,齊聲對著沈明淑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會照看好姨娘,保管不會讓姨娘行差踏錯!”

沈明淑含笑讚許之色,“有你們跟著阿縈,我原是省心的。”

阿縈隻得也跟著笑,衣袖下,纖纖十指卻緊緊地攥在一處。

這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是沈明淑派來監視她一舉一動的眼線,一路上她要對裴元嗣做什麽,多了這兩個人盯著肯定是多有不便。

不過也沒辦法,沈明淑又不可能放心要她一個人跟著裴元嗣去那麽遠的地方,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候再想應對之策了。

……

過後沈明淑帶著阿縈去了擷芳院。

趙氏以為沈明淑找她來是有關明日裴元嗣要動身的事情,就讓人把她請進來了。

誰知沈明淑身後竟還跟著阿縈!

趙氏神情當時就難看極了,直接問:“你過來是什麽事。”

沈明淑笑著道了個萬福,說道:“母親,我帶阿縈來給您請安,順便給您看一下,這是媳婦給大爺這次出門準備的東西,都在這記物簿上記著,您看還缺些什麽。”

秋娘接過來,給趙氏呈上去。

趙氏翻開看了。

沈明淑雖然人刻薄虛偽,但事情卻總是辦得妥帖又漂亮,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一個媳婦做事情比婆母還要精明能乾,婆母怎麽會喜歡,這不是比著打趙氏的臉嗎?

趙氏扔了記事簿,冷冷淡淡道:“沒什麽缺的了,再帶上幾套衣服和幾幅養心安神的湯藥,你沒什麽事就回去吧,我身子不太舒服。”

沈明淑驚訝道:“哎呀母親,您是哪裏不舒服呢,請郭太醫來看過了嗎?”

趙氏似笑非笑道:“我身子哪裏不舒服,老大媳婦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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