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惑君 阿縈裴元嗣 3972 字 2023-04-16




第36章

“你看見沒,那最上麵一層上晾著一件藍色的袍子,我們拿彈弓去射那件袍子,誰能把那件袍子射下來,誰就拔得頭籌,射中一次得一兩銀子!”

沈瑞得意洋洋地看著頌哥兒。

頌哥兒又不缺那一兩銀子,他看了那件窗外晾著的衣服一眼,皺眉道:“我看那件衣服的料子不像是你的,你把旁人的衣服給打壞了事後還要去賠償,這玩兒的有什麽意思?”

沈瑞就對著身旁一個少年使眼色,少年忙上前笑道:“頌五爺,這衣服是我的,您瞧見沒,那衣服對著的房間也是我的,我就住那間屋子,沒事兒,一件衣服而已,您隨便打,打破了再買一件就是!”

頌哥兒對這種無聊的遊戲不感興趣,搖搖頭坐到了一邊的美人靠下曬太陽。

沈瑞有心顯擺,招呼四五個少年圍站在他的身邊,一個少年殷勤地給他兜裏塞滿了石子,一個少年把自己的彈弓雙手捧到沈瑞麵前,沈瑞把石子塞到彈弓的皮兜裏,擺好架勢眯眼對著不遠處的方向射去。

“砰”的一聲,那石子擦著衣服一閃而過,重重地撞在掛著衣服的窗欞上。

沈瑞又彎弓搭箭,一共射了兩次石子才射中那件衣服,淡藍色的袍子像隻藍色的大鳥從窗欞上飄然而落,帶著一種淒然赴死的美麗。

衣服都射下來了,窗口卻沒有出現應該出現的人,沈瑞繼續對準已經半開的窗欞,這時窗戶突然從裏麵被人推開,一個挽著雙髻圓圓臉大眼睛的小丫鬟從窗裏麵探出了頭,急切地喊道:“是誰乾的,是誰?!”

那糊著窗紗的窗戶早已被沈瑞的石子砸出了兩個大洞,石子紛紛掉落到屋裏,寒風呼呼往屋裏灌。

沈瑞哈哈大笑,對那丫鬟叫道:“哪裏來的丫頭片子,你滾開,爺還沒玩兒夠呢!”

說著把彈弓扔給了身旁適才給他遞石子的少年,命令道:“那不是你家丫鬟麽,你好好教訓教訓她,讓她知道什麽叫做尊卑!”

眾人哄笑。

頌哥兒不喜歡看沈瑞那耀武揚威的壞模樣,但他大哥裴元嗣從小就教他就算是奴婢亦不能憑借權勢對他們濫施刑罰,因此頌哥兒站了起來,希望製止這場鬨劇。

王順突然指著那小閣樓上窗邊的丫鬟道:“五爺你看,那丫鬟是不是沈五少爺身邊的那個小丫鬟福兒?”

頌哥兒臉色一變。

“住手!”

頌哥兒喊住那少年時,少年皮兜裏的石子已經飛快地射了出去。

隻聽“啊”的一聲淒厲慘叫,站在窗前的福兒捂著額頭上的血洞仰頭倒在了地上。

頌哥兒勃然大怒,衝上去就把少年一腳踹在了地上,還壓在少年身上狠狠朝他臉上揮了兩拳,將那少年打得哇哇直叫。

眾人都被眼前的場麵驚呆了,不就是一個丫鬟麽,這裴家五爺至於嗎?

“還不快去請大夫!”頌哥兒打完了少年從地上跳起來,指著王順便道,旋即直奔那小閣樓而去。

福兒倒在地上沒了意識,頌哥兒進來把福兒先抱到了床上蓋上被子,福兒小小的身子凍得直打哆嗦,臉色因失血過多煞白,額頭上殷紅的血流下來,頌哥兒隨手扯了一塊帕子在她頭上纏了幾圈,看著那血心砰砰直跳,猶豫著下不去手。

與此同時,在隔壁學堂裏背書的沈玦也聞聲而來。

這還是頌哥兒第一次見沈玦失態的模樣,他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清秀的臉幾乎和福兒一樣白,到床邊看了一眼福兒又跑出去翻箱倒櫃找了紗布和傷藥,推開礙事的頌哥兒小心翼翼地給福兒擦去額頭上的血跡。

等大夫來的時候福兒已經幽幽轉醒,幸好那彈弓不準,石子又隻是貼著臉擦過去,在福兒雪白的額頭上留下一道約半指長的傷痕,否則這麽一塊石頭砸在人的頭上不死也得殘。

大夫看著小姑娘都嚇傻了就給開了些凝心鎮定的藥和祛疤的藥膏才離開,福兒靠在沈玦懷裏哭得傷心不已,“嗚嗚我本來就傻,萬一以後腦袋壞了更傻了怎麽辦?嗚嗚……”

沈玦斥道:“誰說你傻,我難道還嫌棄過你?”

福兒便又哭著鬨著要照鏡子,等沈玦安撫好福兒睡下,頌哥兒剛想說些什麽,就見沈玦陰沉著臉抄起他剛坐的那隻繡墩就衝了出去。

頌哥兒阻攔不及,沈玦朝著沈瑞和那少年劈頭蓋臉就砸了過去,把兩人砸得嗷嗷直叫。

場麵一度混亂,直到三七帶著沈珽急匆匆趕來時,沈瑞已經被沈玦揍趴下了,沈珽見狀大吃一驚,忙喝道:“快住手!”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平常沈瑞欺負沈玦沈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這場鬨劇竟然鬨到了裴家人麵前,沈珽想到早上裴元嗣離開時囑咐裴元頌的那些話就覺得自己沒臉再去見人了。

下午裴元嗣特意提前下了值,去沈家族學的路上三七打發來的小廝就已經把白天沈家族學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了裴元嗣。

裴元嗣沉著臉去了沈家族學。

罪魁禍首是沈瑞和沈家旁支的一名叫做沈昌的少年,現在這兩人都被沈玦打的破了相,裴元嗣要見這兩人,沈珽隻好把兩人都弄了過來。

因為頌哥兒、王順和三七當時都在場,便是沈珽想給沈瑞、沈昌說好話打圓場都尋不到機會。

不過他還算聰明,這件事情沒有鬨到沈二夫人那裏去。

“都是幾個兄弟之間小打小鬨,他們私底下已經和好了,讓姐夫見笑了。”沈珽摸了把臉上的虛汗道。

“根本就不是小打小鬨,他們以前肯定也這麽欺負……欺負別人!”頌哥兒對裴元嗣告狀道。

大房兩個庶子不願惹是生非,人家連麵兒都沒露,沈家在族學裏讀書的少年中便隻有沈瑞地位最高,沈昌亦不過是聽命於沈瑞,這就叫一粒老鼠屎毀了一鍋湯!

裴元嗣冷笑道:“沈侍郎真是教養了個好兒子!若是沈家族學容不下你,就送去我衛國公府,我裴元嗣親自教養你!”

“此等害群之馬,為禍學裏,長此以往,必釀成禍!成安,你身為沈家嗣子,處置不肖子孫責無旁貸,無需經由他人同意!”

後麵一句話是說給沈珽聽的,衛國公竟當眾命令大哥將他逐出族學,沈瑞白眼一翻差點暈過去!

裴元嗣領著頌哥兒走了,臨走前頌哥兒還扭頭啐了沈瑞一口,這兩人一走沈珽就朝著沈瑞和沈昌一人扇了一巴掌。

“孽畜,孽畜!以後你們兩個都別來族學了!”說罷也怒而離去。

作為長房嫡長子的沈珽還是有這個資格教訓弟弟,何況這次兩人還讓一心爭好的他在裴元嗣麵前出了大醜。

雖然是親姐夫,但裴元嗣的地位卻不是沒有實權的慶國公府能及得上,為了不得罪姐夫,更為了沈家的顏麵,沈珽狠心將沈瑞、沈昌二人逐出了族學。

此後沈二夫人及沈昌的娘還來大房鬨過兩回,沈二夫人惱怒之下唆使沈二爺叫回沈玦意圖報私仇都被沈珽攔下暫且不提。

卻說衛國公府,那日回家之後裴元嗣擔心阿縈多想就叮囑頌哥兒不許將沈家族學之事傳揚出去,同樣的話頌哥兒離開之前沈玦也私下對他說過。

沈玦希望知道姐姐過得好不好,但若是他遇到了麻煩,姐姐即使知道也無能為力,反平白令她擔心困擾。

既如此,那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是以阿縈對此事尚且一無所知,過了些時日,阿縈在房裏練字,桂枝進來告訴她紫蘇回來了。

她如今練的字有意模仿裴元嗣,寫得比以前漂亮多了,就是裴元嗣的字體端肅遒勁,棱角分明,她一個女孩子寫起來很吃力。

桂枝知道主子練字讀書的時候不喜歡人打擾,且看得很認真,故而說完話之後就靜等著阿縈把字寫完。

終於,阿縈放下筆,微微喘息著擦了擦額頭和手上的汗水。

“快把人請進來。”

桂枝是裴元嗣的人,菘藍現在投靠了沈明淑,這兩個人都不算是阿縈的心腹,阿縈哪一個都不相信,如果她能收服紫蘇,令紫蘇一心向她,那她此後在裴家便不再是孤立無援。

紫蘇撲通跪倒在了阿縈麵前,通紅的眼眶滿是恨意。

“沈明淑和天殺的田榮把我娘害得命不久矣還想要我為她賣命,此仇不報我殷紫蘇枉為人女!”

紫蘇的娘李氏剛發病的時候頭暈,身子經常乏軟無力,做不了重活,去看了幾個大夫卻都說是尋常頭疼腦熱,隻要好好調養,看不出究竟是哪兒有病灶。

沈明淑聽說後便命沈府的府醫田榮給李氏診治,田榮診斷過後斷定李氏身患消渴之症,還說此病是金貴病,恐需大量銀錢抓藥才能救治,無奈之下紫蘇隻好絕了想要贖身的心思,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給李氏治病。

田榮在玄武門外大街上開了一家藥鋪,因此每個月紫蘇就都會去藥鋪給李氏抓藥,一轉眼李氏都喝了田榮開的藥有三年了。

最開始吃下田榮的藥後李氏的身體明顯好轉,身體也不乏力頭暈了,還麵色紅潤有光澤,所以紫蘇才相信田榮的話,繼續給李氏抓藥。

但這一兩年李氏的身體卻迅速每況愈下,田榮解釋說消渴症發展到後期的症狀便是如此,隻能靠著吃藥來吊命,倘若李氏運氣好的話一直吃著她的藥興許還能再多活三四年。

李氏對田榮的話深信不疑,紫蘇也從未懷疑過外表慈眉善目的田榮竟包藏禍心!

李氏生病之後慶國公夫人就特許她搬出了慶國公府,住到慶國公府後巷的一座小宅子裏,這次紫蘇回家之後就給李氏斷了湯藥,怕母親糾纏她還是偷偷換的藥,騙母親說田大夫給她調換了其中的幾味藥。

之後她拿著這些藥渣和先前埋在院子裏的第一個方子的藥渣喬裝改扮成男子悄悄去了城中其他藥鋪查驗藥渣,這才知道田榮給她娘李氏吃的第二個方子根本治的就不是消渴症,而隻是普通的補藥!

沈明淑讓田榮給紫蘇抓藥都是按照進價來算,因此第一個方子田榮確實是按照消渴症來歌女李氏治的,可那些治消渴症的藥材都比其它藥材要金貴,沈明淑這人吝嗇,嘴上吩咐了田榮卻根本就不給他補貼剩餘的錢,時日一長田榮就不願意再白花錢給李氏抓藥了,索性隨便給李氏開了便宜的幾服藥打發她了事。

俗話說是藥三分毒,何況有些藥原本無毒,因與人體症狀相相衝長期服用之下便有了“劇毒”。

李氏體質虛寒,不宜大補氣血,田榮給李氏隨手開的藥中卻有白術、茯苓等滋補氣血的藥,短期吃興許會暫時地出現好的效果,長此以往卻使得李氏虛不受補,導致病情反而加重。

紫蘇不懂藥,她把李氏的情況和大夫簡單一說,大夫再看那兩張藥方,告訴紫蘇不論她娘什麽病都是這麽治的,她遇見了庸醫,勸她儘快停藥,否則病人的壽數怕是也就在這兩三年了。

紫蘇又接連找了兩個大夫說法與第一個大夫完全一致,她才驚覺原來阿縈沒有騙她!

回家之後為了防止李氏嚐出藥味變了說漏嘴,紫蘇隻能欺騙母親田榮賣假藥被她無意發現,為了不影響與沈明淑的關係她才偷偷換了藥,並囑咐她千萬千萬將此事爛在肚子裏莫再向任何人再提起。

沈明淑之所以和田榮聯合起來害李氏,無非就是想利用恩情綁住紫蘇留在她的身邊好為她賣命,甚至是做一些見不光的醜事,因此一旦此事被沈明淑察覺,高門大戶的夫人們打死、發賣一個卑賤的奴婢來滅口保全自己的名聲根本就是輕而易舉。

可要她裝作不知此事,用親娘的性命來保全自己的性命,紫蘇做不到,她寧可自己死,換她娘一條命!

阿縈看著在地上無聲抽泣著的紫蘇,將她扶起來,柔聲道:“你提前發現,這就是好事,至少你娘可以再多活幾年。”

紫蘇用力點頭,擦乾眼淚道:“從今天開始,奴婢要好好活著,為我娘報仇,隻是奴婢有一事不明,姨娘怎會知道夫人命田榮故意給我娘錯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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