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擲(1 / 2)

黔靈 牧牧牧歌 2026 字 9天前




“咳咳咳!”又來了。賀南池感覺一陣眩暈,牆好像在搖晃,天花板也往下壓住他,慌亂間他隻來得及用手捂住嘴。

劇烈的咳嗽震得他五臟六腑都揪緊著疼,好容易緩過勁,賀南池額前碎發都被冷汗浸濕,他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雙目逐漸清明,於是將手慢慢從唇邊挪開,果然又是一灘粘膩溫熱的黑紅液體,順著掌心紋路往下淌。

“......”他嫌臟,於是強撐著兩條酸軟的腿,單手扶著床沿想去廁所把血洗掉,剛走到一半就被從病房外著急忙慌趕回來的母親按住了。

女人紅著眼眶,輕聲細語在賀南池耳邊說著安慰的話,賀南池聽不進去,隻覺頭痛欲裂,她隻好先將人小心扶到床邊坐下,又去洗漱池打來溫水,細致地將兒子手上凝固乾涸的血漬擦乾淨。她的手始終發顫,不經意間掉落兩滴眼淚在掌心,賀南池虛弱地笑笑,原想安慰母親兩句,但喉頭的鐵鏽味太濃,他止不住地反胃,隻得又躺回床上,很快昏睡過去。

......

再次睜眼時是被一陣細微的談話聲喚醒,母親同醫生在他床尾說著話,賀南池假意睡著,努力集中注意力聽兩人的交談內容。

“......實在是查不出病因,不像是尋常的病......所有能做的檢查項目也都做了,看不出什麼異常。”

女人低著頭,垂著眸子,臉被頭發擋住,卻不像其他陷入絕境的尋常母親般苦苦哀求醫生,盼望奇跡。她始終保持理性,既不聲嘶力竭地哭嚎,也沒有精神崩潰,除了紅腫的眼睛,幾乎看不出其餘異常。

醫生惋惜地搖頭,深表遺憾地看了一眼床上少年毫無血色的麵容,口吻放得更輕:“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女人搖搖頭,擠出一個殘破的笑,沉默地目送醫生出了病房。

“媽,”賀南池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沒關係。”

女人的眼裡似乎有更為複雜沉重的東西在湧動,她輕輕撫摸賀南池的額頭,柔聲說:“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好起來。”

當天下午,女人打通了多年未聯係的母親的電話。

又過了三天,趁賀南池稍稍有些精神的時候,夫妻兩人帶著孩子前去洛村,賀南池十八年以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祖母。

祖母年歲已高,衰老的臉因笑容而泛起光彩,一身素色的老人安靜地站在風中,遠遠望見從泥濘小路駛來的汽車,微笑著朝他們揮手。歲月在她身上鐫刻下的痕跡,使賀南池在過去十餘年的隻言碎語中聽到的祖母的形象愈發清晰。

母親與祖母之間似乎夾雜著更為複雜的情感,總之,賀南池能看出來她們中間存在著不可調解的隔閡,以至於站在自己多年未見的母親麵前,女人隻是歉意地笑笑,隨即打開車門,跟丈夫一起將坐在輪椅上的賀南池下了車。

“叫祖母,小池。”女人輕輕拍了拍賀南池的肩膀,他能從這個細微的動作裡感受到母親的局促和緊張。

“祖母好。”

老人的那雙眼睛分明彎著,卻讓賀南池詫異,那不是尋常老人隨著年事已高而渾濁的雙眼,恰恰相反,它們澄澈明亮,與這具垂垂老矣的身子格格不入。

祖母點點頭,上前兩步將枯槁的手放到賀南池手背,摸索了一會兒,輕輕吐出一口氣,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來了就好了...”

父母陪著賀南池在洛村待了一個星期——這個人口不足五百的小鎮,坐落在一處避世的穀地,相傳此地曾因巫蠱之術聞名,村裡有三家人更是精通此法,但不知為何這幾年日益沒落,也有人說是因為他們得罪了山神,受了懲戒,再無翻身之日了。

賀南池去洛村時是坐著輪椅去的。最初兩天,他大部分時間都陷入暗無天日的昏睡,但不過一星期,賀南池居然能自己起來走路,咳嗽嘔血的症狀也有所好轉,與之相反的是他的母親,女人從來到洛村的第一天起就覺胸悶氣短,兩人仿佛調換了身體,母親的焦躁隨著時日愈發強烈,情緒陰晴不定,時而精神亢奮,時而暗自神傷。

偶然一回,賀南池竟聽到向來和煦溫柔的母親與父親交談時爆發出的聲嘶力竭的抽噎,在夜色中拖長。

“我早該知道的!”她尖銳的啜泣聲從門縫裡傳出,被恰巧經過的賀南池聽了去:“我恨他!為什麼要讓我和阿媽承受他的錯誤,為什麼小池生來就要為他的所作所為贖罪!我也恨我自己!”

“冷靜,小池還在呢,會想到辦法的...”

“這樣自欺欺人有用嗎?阿媽說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小池去那邊試試運氣,當年他們把神靈得罪了個乾淨,現在讓小池一個人去那邊,如果讓神靈知道小池的身份,一定不會放過他的,這就是去送死!”

男人的聲音也開始發顫,吐出的字詞不再那般冷靜自持:“沒辦法了,瑞琅,但凡還有任何一條路行得通,我也不想讓孩子去冒這個險...”

“為什麼呀...為什麼是我的孩子呀...”女人的聲音哀婉破碎,透著發自骨子裡的絕望。

“說到底我們也有錯,當初不該這麼不負責任把孩子帶到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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