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章:雄心壯誌(1 / 2)





應該說,杜寧能夠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除了因為他有一個好老師之外,個人的能力,也是必不可缺的一個因素。

這番話換了別人來聽,會覺得這是一個窮酸腐儒之論。

但是,如果隻能看到這一層,顯然就低估了這位杜大人了。

單從這番話當中,朱祁鈺其實已經大致猜到,杜寧到了陝西之後,會做什麼了。

他一定會先從四個王府當中,挑一個脾氣最差,最不好惹的藩王,然後,用最恭謹,最齊全的禮儀前去拜訪。

陣仗擺的越大越好,到了王府之後,他會和現在一樣,表現的像一個純粹的腐儒。

用他的這一番大道理,來試圖說服這些頑固不化的藩王。

結果嘛,自然是會失敗的!

大明朝的這些宗室,除了少數那幾個之外,大多數人,幾乎都不怎麼瞧得起文臣。

尤其是秦王府,晉王府這種老牌王府,從洪武時代走過來,哪怕現任的藩王沒見過當時的場景,但是多多少少,會從長輩那裡,習得一些這種習氣。

杜寧用這種空談的道理,來去說服他們。

到了最後,隻會被當成跳樑小醜!

若是有禮節些的,還會客客氣氣的送出去,然後轉頭該乾嘛乾嘛,要是杜寧小小的耍些手段,比如說一時失態,說了什麼冒犯的話,那麼,怕是這些藩王,會當場將他趕出去。

但越是如此,其實便越符合杜寧的心意。

所謂先禮後兵,明知要動兵,仍要先以禮待之,目的就是為了給動兵,找一個令人信服的藉口。

這場陣仗,鬨得越大越好。

最好是人儘皆知,街巷相聞,上到達官貴人,下到小民百姓,都能知道杜巡撫被奚落驅趕的情景最好。

甚至於,說不定連杜巡撫在王府談話的具體細節,都能被傳的有鼻子有眼的……

這才能達到杜寧的目的!

不過……

收斂容色,朱祁鈺開口道。

「讓百姓官軍明了朝廷之心,隨後呢?」

不知為何,雖然天子的表情平靜,但是,杜寧直覺卻感到一陣危險。

這一瞬間,他的後背被冷汗浸透。

忽然,他便想起當初高穀被打發出京時的場景。

心中提起萬分小心,杜寧強自保持著鎮定,道。

「陛下明鑑,民心可用不可欺,諸王雖有跋扈之人,但是,畢竟久在地方,根深蒂固,且如晉王,沈王,皆有賢名,鮮少欺壓百姓。」

「臣初到陝西,為防有宵小之輩蠱惑諸王,煽動民意,自當率先宣明朝廷之意,以防有人裹挾民心,衝衙抗官。」

這番話說完之後,杜寧便停了下來。

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中有多麼緊張。

短短的片刻,但是杜寧卻覺得無比漫長,終於,他的耳邊響起了一聲輕嘆,緊接著,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

「好一句民心可用不可欺!」

杜寧微微抬頭,卻見天子臉色慨然,看著他道。

「所謂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可覆舟,杜卿,你身負皇命,出鎮地方,便是代朕守護一方黎庶。」

「既是如此,便當事事處處,以百姓為重,且不可將百姓放上秤砣,衡量得失,所謂因國家之利,而無視一方百姓之性命者,奸佞之徒也!」

這應該算是入殿之後,朱祁鈺首次這麼認真的對杜寧用告誡的口吻開口說話。

而且,如果杜寧沒有記錯的話,天子鮮少會如此斬釘截鐵的下下定論。

由此可見,天子此刻的態度有多麼的嚴肅。

不僅如此,說完之後,天子似乎是覺得解釋的不夠清楚,又繼續道。

「昔者靖遠伯王驥,文武雙全,上馬能戰,下馬能治,為我大明立國以來,首個以文臣封爵之人,可稱社稷功臣也!」

「但是,如今何在?」

「朕知道,朝中頗有大臣,覺得朕不念舊情,僅因平越之事,便將一位國之乾城罷職流放,既不近人情,又不顧朝局。」

啊這……

杜寧額頭上的汗都快下來了,連忙開口,道。

「陛下,王驥憂懼避戰,乃是咎由自取,陛下依律處置而已,群臣豈敢有所非議。」

對於這種說辭,朱祁鈺卻隻是笑了笑,道。

「不必如此安慰朕,當初,對於是否救援平越,朝中一直都頗有爭議,就連於謙也一度覺得,大將在外,理當有臨機專斷之權。」

「乃至是平越之事後,依舊有大臣覺得,王驥乃是審時度勢,為了避免官軍損失,等待戰機,所以才沒有救援平越。」

「但是,朕不這麼覺得!」

最後這句話,杜寧莫名從其中聽到一股堅定之意。

微微抬頭,正好和天子的四目相對,杜寧隻看到對麵天子的目光灼然,帶著憤怒,又帶著沉靜。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同時出現在天子的身上,卻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緊接著,天子的聲音響起。

「大明如今的疆土,皆是太祖,太宗一寸寸打下,祖宗疆土,當以死守,不可以尺寸與人。」

「但是,這疆土,不該是一座空城荒地而已!」

「疆土丟了,可以再收,朝廷上下精誠團結,臥薪嘗膽,終有收復之日,但是百姓民心,一旦坍塌,便是覆水難收。」

「平越不過一小城爾,但是,當王驥為了所謂戰局,為了減少犧牲,打算放棄平越的時候,他就是將這一城的軍民百姓,當做了可衡量的籌碼。」

「將士在外死戰,便是為了保護萬民黎庶,若能眼睜睜的看著百姓易子而食,困死不救,那這疆土要來,亦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看著冷汗津津的杜寧,朱祁鈺也意識到,自己的口吻有些嚴厲了。

長長的吐了口氣,他的神色重新變得溫和起來,道。

「其實,王驥哪怕打了敗仗,朕也不一定會怪罪他,勝敗本就是兵家常事,但是,他將百姓性命置於死地,如此冷酷無情之人,朕豈敢用他?」

「沙場征戰,固然是將軍鐵血,但若無仁愛百姓之心,縱有大才,亦是國之大禍矣!」

「杜卿,這其中道理,你可能明白?」

隨著天子的聲音最終落下,杜寧能夠感受到,上首天子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當然能聽得懂天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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