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幾位王爺故意將他晾在十王府外,足足有一個半時辰,當時周圍圍了很多的百姓。」
「但是,到了最後,也沒有人出來見於謙,就隨便找了個理由,便將他打發了回去,而且,末了還特意囑咐,要讓於謙明天再去。」
「明天再去?」
朱祁鎮搖了搖頭,神色有些古怪,目光微收,望著殿外十王府的方向,口中輕聲喃喃道。
「這些宗室,這是要把於謙的臉麵徹底給踩在腳底下啊!」
朱儀站在底下,並未說話。
不過在心中,他的確也是這麼認為的。
雖然說,在得到消息的時候,朱儀就已經料到,這些藩王不會輕易的讓於謙過關,可是,他當時覺得,將人晾在外頭一個多時辰,已經是足夠達到效果了。
誰能想到,一個下馬威還不夠,竟然還要讓於謙再去,他們真的就不怕,事情最後鬨得難以收場嗎?
這邊朱儀疑惑著,另一邊,朱祁鎮的眉頭也鎖了起來,沉吟片刻,又開口道。
「看來,這次周王叔祖和魯王叔祖他們幾個,是真的急了,不然的話,光憑其他幾個藩王,怕是不敢這麼做。」
「可是,周王叔祖向來性格寬和,魯王叔祖更是與世無爭,光是軍屯的事,怕是還不至於讓他們如此咄咄逼人。」
話至此處,朱祁鎮望向朱儀,問道。
「除了軍屯的事,近來京中可還有什麼,驚動宗室的事?」
「這……」
朱儀裝作皺眉思索了片刻,口氣中帶著幾分試探,道。
「據說,禮部這段日子,在醞釀著要對宗室規製進行更定。」
「雖然現在還沒有往上呈,但是這些日子,大宗伯和戶部的沉尚書已經碰過了幾次頭,約莫最遲年節過後,就該上朝議了。」
「難道說,是為了這件事?」
「更定宗室規製?」
朱祁鎮沉吟著,思索了片刻,問道。
「可知道具體涉及哪些方麵?」
聞聽此言,朱儀的臉色有些為難,道。
「陛下明鑑,此事雖是禮部執掌,但是,大宗伯的性格,您應該也有所了解。」
「公是公,私是私,他老人家雖是臣之嶽丈,但是朝廷公務,他向來不對臣說,尤其是……」
話至此處,朱儀的口氣頓了頓,悄悄打量著太上皇的神色,然後繼續道。
「……尤其是春獵之後,大宗伯來臣府中探望內子的次數都少了許多。」
「所以,臣所得的消息,也都是從京中流傳的消息所知,具體不詳,隻是知道涉及到爵位承繼,婚姻冊封,俸祿規製,其他的消息,臣還在打探。」
看著朱儀這般神態,朱祁鎮微微一愣,不過旋即,他便露出一絲瞭然的神色,擺了擺手,道。
「你不必多心,朕沒有別的意思,胡濙朕知道,你如今既然和朕走的近,他與你保持距離是正常的。」
於是,朱儀拱了拱手,拜道。
「多謝陛下體恤。」
「不過……」
安撫了兩句,朱祁鎮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是重新將精力放在了眼前。
「爵位承繼,婚姻冊封,俸祿規製……」
「這些倒的確都是敏感之事,怪不得這些藩王反應如此激烈。」
「不過,他們怕是太小看於謙了!」
聞聽此言,朱儀不由有些愕然,遲疑片刻,他問道。
「陛下,您的意思是?」
朱祁鎮微微一笑,道。
「於謙他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到了這距離除夕沒有幾天的時間才去,說白了,就是想卡著朝廷封印的這段時日,讓輿論發酵,好讓接下來的宗藩改革更加順利,這點心思,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朱儀思索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不過旋即,他又疑惑道。
「這一點臣明白,於少保此次出京,畢竟是為推行大政而去,他被諸王如此逼迫,親自登門致歉,勢必會有不少大臣心懷不滿,朝中諸臣,雖然多是明哲保身之輩,但是,畢竟還是有不畏艱難之人的。」
「何況,於少保畢竟是皇上的愛將,此番他被逼迫至此,皇上想必也心中不悅,即便是為了討好皇上,也會有人『敢言直諫』!」
「如此一來,禮部提出宗室改革一事時,阻力就會小很多,但是,臣有些不解的是,這麼簡單的道理,諸藩王也一定能想得到,既然如此,他們為何還要這麼做呢?」
「因為沒有選擇了……」
朱祁鎮嘆了口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口氣突然變得有些惆悵,道。
「朱儀,你說,如果這些藩王好好待著,什麼也不做,朝廷,不,皇帝就不會在宗藩一事上打主意了嗎?」
「這……恐怕不會!」
朱儀思索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道。
「以臣對大宗伯的了解,他為人一向謹慎,就算是想整頓宗藩,若無皇上授意,隻怕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所以此事背後,一定是得了皇上旨意。」
於是,朱祁鎮笑了笑,總算是將情緒調整了回來,道。
「所以啊,打從整飭軍屯開始,皇帝其實就已經盯上宗藩了,不,應該說更早,或許在當初召諸王進京朝賀的時候,就已經有這個打算了。」
「宗藩一齊入朝,本屬違製,朕當初聽說皇帝這麼做的時候,隻覺得他是想要藉此機會,看看各藩王對他這個新皇的態度,卻不曾想,打從一開始,他就沒將這些藩王當做威脅。」
「如此大膽,朕倒是不如他。」
這番話說出來,朱儀倒是有些意外。
這太陽可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什麼時候,這位太上皇竟然會承認自己不如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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